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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如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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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如戲

樓下花園之中, 體型寬大的富商正摟著柔若無骨的美妾,被領路的侍婢帶著,往最園子最裏面走去。

裏面是一處單獨的小院, 幾個常服佩刀的侍衛正守在外間, 見侍婢引人來了,接過請柬,細細盤查了,又略略搜了身, 才將人放了進去。

見搜身的人磨磨蹭蹭, 快要碰到他的愛妾,富商的兩撇胡子一抖,“幹什麽呢!我家婼娘的身子也敢隨便碰, 不長眼了不成?”

那侍衛被他一吼,下意識就要拔刀, 被旁邊的頭領攔下, 打量那懷裏嬌嬌怯怯的美妾一眼, 皺眉道:“進去吧。”

富商重重哼了一聲,才大腹便便地帶著美妾往裏面走去。

領路的侍婢送到門外便告辭離去, 這富商扭身朝著懷中低語,“沒事吧?”

正是苻光。

懷中的蘭亭搖了搖頭, 面色如常,“無妨。”

二人方才在樓上, 看見院中有一人似是雲渠,被人領著往最裏面走去。

再一打聽, 今夜宴客的人竟是孫櫟。

蘭亭想起早間雲渠在宛夫人門外古怪的模樣, 告訴了苻光,二人便決定前來一探。

特地“借”了剛到的城中富商和小妾之身份, 才混了進來。

他二人所借身份不夠,坐不上主桌,只能坐到一張屏風相隔的旁邊那桌去。撥開簾子正欲入席,卻見席上各色男人都攬著個衣著暴露的美嬌娘。

蘭亭冷笑,原來是喝花酒。

苻光蹙眉,不願讓她經歷這遭,只是二人已經暴露在人前,騎虎難下,他猶豫之際,蘭亭倒是推著他走了進去。

苻光索性將衣衫微微敞開,做出燥熱的模樣,將人抱得更緊,蘭亭才與他斷了情份,不願離他太近,只想著側身坐得遠些,又被這人強硬地拉到了懷中。

旁邊那人一楞,醉眼朦朧地辨認他一瞬,笑道:“我當時誰,原來是肖大爺。”

苻光所借來的身份,正是城中米商肖老板。

他一笑,“怎麽,喝花酒喝迷了眼,不認識我了?”

那人擺擺手,吩咐身旁的女郎道:“還不快給肖大爺滿上!”

那女郎倒了酒,扭著腰肢便要靠過來,脂粉香氣嗆得他直皺眉,懷裏的蘭亭卻愛搭不理。

他心中苦笑,只得裝作無所謂的模樣接過那杯酒。

手還沒碰上杯子,就被蘭亭奪了過去。

二人交纏時,女郎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有藥。”

見眾人看過來,他一笑,語氣輕佻,“怎麽,爺喝杯酒,你這張狂的還吃上醋了不成?看爺回去怎麽收拾你。”

男人們紛紛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,有人樂呵道,“這小娘子可慣不得,要我說,既然敢奪酒,就讓她幹了這杯!讓她長長記性。”

苻光心中將這人淩遲了數千遍,正欲拒絕,旁邊的人卻開口起哄道:“就是,這娘們兒就該好生治治,千萬驕縱不得,不然還不反了天去!”

他喝得醉哄哄,話都說不太清楚,方才出聲那人調笑他:“我看劉二爺是被家裏那個管嚴了,有氣撒不出,才到這裏來撒酒瘋。”

幾個人紛紛開始罵起家中管得頗嚴的夫人來,罵了一陣,又將矛頭對準了苻光。

“所以說,還是肖大爺最快活,家裏無人敢管,這小小嬌妾,也需調教有方,不能隨意作威作福。”

苻光愈發不耐。

那杯酒就在跟前,若是不給蘭亭喝,便和真正的“肖大”南轅北轍,若是給了,酒裏有藥......

他正猶豫間,蘭亭已經將那杯酒盡數灌下。

“奴家知錯了,還請大爺不要責罰奴。”

懷裏的人努力作出瑟瑟發抖的模樣,求他憐惜。

苻光眼睜睜看她飲下,心中一緊,隨即笑得不懷好意,“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。”

將人抱著起身,猴急般沖著眾人道:“諸位先用飯,我去去就回。”

席面上哪個不是獞花壓酒的風月老手,見他這般模樣,紛紛意會,笑得十分猥瑣。

“快去快去,莫要著急,得堅持住一炷香才行啊!”

苻光抱著蘭亭起身出了隔間,臉色瞬間一沈,腳步急轉往旁邊走去。

撞開一處隔間,正欲發問,卻見女郎第一時間便與他分開。

苻光舉起的手又放回原處,克制道:“娘子覺得如何?”

蘭亭淡聲道,“慌什麽,又不是毒藥,死不了。”

她眉眼間盡是疏離,苻光還未想好如何繼續,就聽到門外腳步傳來。

二人隱入黑暗之中。

一人道:“你將我騙來此處,就是為了說這些話?”

蘭亭和苻光對視一眼,目光中皆是覆雜。

這人正是雲渠。

另一人發出沈沈喘息,過了許久才語重心長道:

“阿渠,我那日在陣前見了你便認了出來,你與我母親長得實在太過相似,惹得我急火攻心舊疾覆發,只盼著與你相認,但也知曉你並不會隨意信任我,才出此下策,但你要知曉,我所剩的親人,恐怕只有你了。”

蘭亭心中一驚,恍惚想起宛夫人那時同她提過的故事。

采珠女...阿妹...將孩子送回。

孫櫟就是那個孩童!

二人還在外面爭執著什麽,她卻逐漸暈眩起來,燥熱在身上一股一股地流動,四肢百骸都是酥癢難耐。

苻光正眉頭緊皺地聽著,待到身側之人喘息陣陣,才發覺不對。

他低聲道:“娘子?”

伸至半空的手克制又猶豫,她不願他再碰她。

女郎卻再也支撐不住般倒在他懷中。

他心中一驚,將人抱起,逡巡一圈,放到了屋內竹席之上。

屋外的人似是已經離去,他也顧不得許多,欲要用內力將她體內的藥逼出來。

蘭亭將他擡手攔住,咬著牙道:“不可,這藥非同尋常,會加快發作。”

屋內黑沈沈的,女郎的幽香卻伴著汗意越發明顯,她努力咬著貝齒,卻仍是洩出了一絲呻吟。

苻光喉頭滾動,臉上的汗比她還要多。

“我腰側,有個香囊,裏面有清心丸......”

苻光聞言立即去取,倒出一兩顆,遞到她唇邊。

女郎的唇軟得不可思議,在他掌心一觸即離,服下藥後,他將她扶起,“如何?”

潮紅的俏臉被汗液浸濕,她本就為了扮作美妾穿得分外輕薄妖嬈,身上只一件輕紗罩著的訶子裙,此刻也是亂作一團,輕紗不知丟到了何處去。

若非理智回籠,她還要再脫個幹凈。

蘭亭自詡自己服下這藥能比旁邊這人克制,此刻才知曉虎狼之藥的威猛。

清心丸緩解了片刻,她得以喘息,隨後那細細密密的酥癢又從骨子裏散發出來,整個人空虛得想要被填滿一般。

苻光見她神色安穩了些,以為藥效消退,起身道:“我去找些水。”

卻被她一把拉住了手腕。

苻光猛地駐足,“怎麽了?”

女郎的聲音半是掙紮半是清醒。

“......幫我。”

*

一炷香過後。

苻光凈了手,將四面窗戶推開,散去了屋內的暧昧氣息。

他又俯身去看竹席上的蘭亭,想幫她把外衫披上。

蘭亭四肢百骸的酥麻已經散去,只剩下些許疲憊,懶得睜眼,感受到他的靠近,擡起眼皮沈沈看了他一眼,皺眉道:“不許碰我。”

苻光無奈,“我凈過手了”。

蘭亭又恢覆到了那副平靜的表情,絲毫不見方才嬌弱得仿佛貓兒似的在他懷中啜泣的模樣。

她冷淡地挪開視線,“方才的事,你不要誤會,不過因著這裏只有你一個還算幹凈的男人罷了,這是最省時省力的法子。”

她冷笑一聲,“你莫要告訴我,還要守身如玉。”

苻光不願聽她如此,沈聲道:“阿芝。”

蘭亭抿唇,“趁他們還沒來,快些離開這裏。”

他如同工具般被她拋之一旁,也只能任勞任怨地將她抱起來,往外趕去。

“雲渠家中的事,你可曾聽說過?”她在他耳邊輕聲道。

“略有耳聞。”

“宛夫人告訴我,她的妹妹曾被一個男人欺騙,生下了一個孩子,隨後又與孩子一起被拋棄,便遠走他鄉去了。因著家中出了野蜂,官府的人降罪,雲渠的父母才雙雙丟了性命。”

苻光皺眉,這其中的詳細過往,他不知曉。

再聯系到方才孫櫟的話,他沈聲道:“你懷疑孫櫟就是宛夫人妹妹的那個孩子?”

蘭亭點頭,“若非如此,想不到其他關系了。”

這樣一來,雲渠應當是剿匪時暴露於人前,令孫櫟認出了他,才在今夜特地約他出來。

雲渠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,自然不願對他生疑,這事目前來看應當只是誤會,只是個中細節還需得盤問。

蘭亭不讓他送她回問心堂,怕驚動了旁人,便只能趁夜回了鎣坪寨。

回到寨中,一個連夜去審雲渠,一個回了房梳洗。這一夜仿佛夢境般迷離,直至第二日晨起,蘭亭才有了些實感。

昨日他幫她紓解了許多,那滋味......這個狗男人還算是有幾分用處。

她壓下心頭紛雜思緒,出了院子看到在院中晃蕩的阿箣,才想起昨日裏答應她的借書一事。

於是囑咐日面道:“我去前頭營房借書。”

走到營房處,也不見苻光,想來此時應當在操練。她跨入院子,逡巡一圈,見那書房模樣的地方上了鎖,推也推不開,便想著找人問問。

這個時辰,除了幾個守衛,只剩下柳應歸在。

“柳先生。”蘭亭正好撞上這人出營房,俯身施了一禮。

柳應歸不動聲色打量她半晌,只覺得粉面含春,格外不同。

他笑道:“夫人早啊。”

蘭亭笑道:“我幫阿箣來找些書,可這房中上了鎖,也不知道該找何人討要這鑰匙。”

柳應歸身側的手握了又松,平靜道:“夫人要進書房?”

“正是。不知可否行個方便?”

柳應歸默了一瞬,解釋道:

“書房所在的那間院落本是二當家所用,他一走就上了鎖,平日裏也沒幾個人去,夫人莫怪,我這就去取鑰匙。”

蘭亭擺手道:“無妨,先生多禮了。”

他入了營房,停住腳步,閉眼思量片刻,才繼續邁步上前。

須臾便將鑰匙遞到了蘭亭手中。

“不知夫人所借乃何書?”

“阿箣要看兵法,尋些兵書便是。”

“兵書...”他似是回憶片刻,“應當在第二格中。”隨即無奈一笑,“我久未進那書房,也有些忘了,夫人不妨仔細找找。”

蘭亭謝過他,轉身入了那小院。

“嘎吱”一聲,門被推開,積年的灰塵襲來,她被嗆得捂住了口鼻,將迎面的蛛網揮開,她才邁步進了房門。

柳應歸還真是沒騙她,果然許久不用了。

她往那排書架走去,想找第二格,卻發現左右對稱,一時不知從哪邊數起。

她下意識轉了轉手中的金鐲,往右邊走去。

第二格的屜櫃推開,一個精巧的檀木匣映入眼簾。

蘭亭只當是找錯了旁人的東西,欲要關上櫃門,卻猛地一頓。

再次將屜櫃推開。

隨即雙目湧上不可置信的神色,顫抖地將那匣上的積灰拂開。

那四四方方的盒子上,赫然鏤刻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花紋。

——朱雀銜梅。

江夏李氏的族徽。

曾經被刻在木箱之上,盛著各色珍寶源源不斷地送入她的院中。

蘭亭雙目泛紅,一滴淚盈於睫畔,深吸幾口氣,又伸手將那匣蓋掀開。

她終於閉上眼。

......

苻光連夜審問了雲渠,這小子老老實實招了全部,只道是那孫櫟不知曉宛夫人還活著,以為他是他唯一的親人,想要讓他金盆洗手歸入寧海軍,許諾他既往不咎。

又借著他那位大姑母的下落將他誘騙至昨夜的宴席上,想掩人耳目來見他一面。

他二人對坐至天亮,才雙雙洗了把臉前往演武場。

走至一半,卻見眾位弟兄都整整齊齊地穿著甲胄站在日頭底下,有些新奇:“今兒怎麽了,衣裳穿得這麽齊整?”

兄弟們紛紛朝他擠眉弄眼。

還是牛利厚道些,朝他比了個手勢,苻光立刻會意,朝水邊走去。

果然見蘭亭站在那處。

從前老請她過來觀摩一二,她總是興致寥寥的模樣,沒想到卻記在了心中。

想到昨夜的旖旎,他心中一軟,喚了聲:“夫人。”

蘭亭卻並未轉身。

他示意雲渠帶著眾人往一旁去操練,走近了跟前問道:“娘子怎麽想起要過來這處了?”

女郎背對著他,望著奔流不息的河面道:“我從前聽長輩說過,這水上的本事,江夏李氏論第二,大鄴無人敢論第一,也是因此,從江南道到嶺南道,天行軍驍勇無比,無人匹敵。”

“尤其是一手陰陽陣,出神入化。我瞧著,同寨裏訓練的陣法也極為相似。”

苻光的臉色劇變,嗓音都有些發澀,“略有耳聞。”

“好一個略有耳聞!”

她猛地轉過身來,滿臉的淚痕已然幹涸,只餘下通紅的一雙杏眼。一枚白玉被劈頭蓋臉地扔向他,短刀同時刺向他頸側,幾乎要嵌入其中。

“李霈!你還要騙我到何時才肯罷休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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